草原牧区灾害的人类学研究——新疆阿勒泰哈萨(8)

在阿勒泰地区的灾害历史中，雪灾更为频繁。历史文献中有关该地区灾害的文字记录很少，自民国时才逐渐增多，1949年之后，各种灾害的记录才日益详细。笔者结合档案材料和田野调查对当地灾害发生的年份、频率、类型及危害程度等，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并从中发现雪灾、洪灾及风灾发生的频率最高。从建国初期到现在，共发生了12次比较大的雪灾，平均每5年一次。寒潮和风灾也有十几次，旱灾有八九次左右。洪灾和雪灾的频率较为接近，一般雪灾之后伴随着洪灾。阿勒泰富蕴县近60年共发生了各种自然灾害达30次，主要是大雪、干旱、蝗灾（因干旱引起）、寒潮、低温等。可见，当地灾害的多样性、频发性、不均衡性及危害性，与干旱区脆弱的游牧环境直接相关。也因此，历史以来游牧民都是以季节南北移动的方式来规避风险。

二、草原牧区灾害的历史记忆

阿勒泰地区历史以来就是中亚古代很多游牧民的故乡，如古代的塞、乌孙、匈奴、鲜卑、乌桓、柔然、突厥、回鹘、蒙古等游牧民都在这里长期生活过。也因此，他们有关历史上的灾害记载很少，反而在汉文史料留下不少。自张骞通使西域以来，中原与西域在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方面的交流日益密切，汉文典籍中有关西域游牧政权各项事件的记载才越来越多，不过大都散落在浩瀚如烟的史书当中。

以雪灾为例，史料上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西汉太初元年（公元前 104 年），冬匈奴大雪，畜多饥寒死。［6］，因为当时的阿勒泰地区处于匈奴管辖范围。《汉书·匈奴传》记载了另一次发生在汉宣帝本始三年（前71年）的大雪灾：“其冬，单于自将万骑击乌孙，颇得老弱，欲还。会天大雨雪，一日深丈于，人民畜产冻死，还者不能什一。于是丁零乘弱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凡三国所杀数万级，马数万匹，牛羊甚众，又重以饿死，人民死者什三，畜产什五，匈奴大虚弱。”根据王守春的判断，此次大雪是在匈奴攻打乌孙返回的路上，应是发生在准噶尔盆地或阿尔泰山地。［7］旱灾的记录最早见于《北史》：东汉建武廿二年，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疾疫，死耗大半。历史上草原牧区的灾害往往又与游牧政权的衰落和瓦解密切联系在一起，如开成四年（839年），回鹘，会岁疫，大雪，养马多死，回鹘遂衰。连续几年的风雪灾害和疾疫（见表1），严重破坏了回鹘社会的经济，加速了回鹘政权的崩溃。②

笔者对阿勒泰地区比较大的雪灾进行梳理 （见表1），发现每一次雪灾都造成了大量牲畜死伤，甚至人员的伤亡，而且那些给牧民造成巨大灾难的雪灾至今在还留在当地人的记忆中。出生在阿勒泰富蕴县的孜亚老人（1924年出生）一生都在草原上放牧，经历过各自各样的灾害。童年时代的一次雪灾至今让他记忆犹新。那次雪灾发生在1933年冬到1934年初，很多羊和马被冻饿致死，牲畜损失惨重。老人说最主要是那时交通不便，都是靠马和骆驼来搬迁，也没有饲料供给。这是他游牧生涯见到的第一次灾情，所以印象很深。民国三十六年12月的《新疆论丛（创刊号）》里有这次灾害的记录。

对个体牧民在灾害中所遭遇的困苦，我们很难在官方史料和档案中找到，但却存在于民间，最终成为整个民族历史或社会记忆的一部分。牧民努赛（1955年出生）讲，1977年，公社安排他们家去放牧5队的羊群，大概有300多只。2月17号，天气突变，刮起大风下起大雪，气温骤降，一天之内冻死了17只羊，3只山羊。他和父亲硬撑着进行各种自救，第二天又死了30多只羊。当时交通不便，也没有什么通讯设备，经过十几天的煎熬之后，终于等到了由队长带领的救灾团队。在机械的开路下，他们驱赶着羊群开始搬迁，但天气骤然变暖，气温上升太快，积雪迅速融化，遍地沼泽，出现沼泽吞羊的现象。到4月28日，只剩下一百多只羊。草原牧区的灾害往往不是一种，雪灾和风灾经常相伴而生，紧接着就是寒潮或洪灾。

面对草原上的各种灾害，老人们常常表现得很淡定，他们认为这些自然灾害是草原上的常态或规律性的现象。哈萨克社会，老人往往是拥有丰富游牧经验知识的象征。所以哈萨克有句俗语，“老人的话就是金子”。对哈萨克人来说，老人就是他们的财富，尤其是那些有威望、放牧经验丰富的老人。

三、哈萨克社会传统的灾前预警知识

草原上气候往往对牧区生产生活的影响很大。突变的天气往往会演变成不同程度的灾害，进而给牧民造成一定的损失，因此提前获知未来一段时间，甚至未来一年半载的天气变化，对牧民来说尤为重要。有经验的牧民可以根据家畜的异常行为来预测天气。因为，常年游牧于草原上的牲畜对自然的变化具有比人类更强的敏感性，对即将发生的天气变化，以一些反常的行为“提醒”着牧民。［8］牧民通过这些细微的“讯息”提前获知了即将到来的灾害。

文章来源：《人类学学报》 网址: http://www.rlxxb.cn/qikandaodu/2021/0217/545.html